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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林中婚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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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

列車在經過5個小時的疾馳,終於到了目的地。柳藍忐忑不安地撥打了那個電話,她無法預料將會發生什麽,大半夜的,一個女孩子孤身到一個陌生的城市,就為了見一個網友。“我是不是瘋了?腦子進牛奶了嗎?”柳藍很多次地問自己,可是問了之後,她也給不了自己答案,只是以自己的行動來證明,自己的確是個瘋子。

認識玉霖是因為他寫的一篇雞湯文章,那篇被網上轉載得亂七八糟的文章。她看了一遍又一遍,然後冥冥之中認為,他就是她一直尋覓的港灣,心靈的歸宿。

掛了電話,柳藍心裏像有幾只兔子一樣,跳來跳去,幾乎快要承受不住了,呼吸也變得很急促。這個陌生的城市,還有那個熟悉而陌生的人。萬一,萬一他是個騙子怎麽辦?萬一萬一……怎麽辦?隨著時間一秒秒的流失,她的心也一縷縷地被撕扯著。

柳藍越想越怕,猶豫中她下意識地轉身走進售票大廳,想回北京。排隊買票的人很多,柳藍機械地跟著人流往前走,到底是買票還是不買,她自己也不知道,只是下意識地往前排隊。

“柳藍,你在哪裏?我在出口。”電話響了,是玉霖。

“我在售票大廳…你……我……”柳藍有些驚慌,有些不舍,有些害怕,還有些渴望。

“怎麽?你要回去嗎?這麽晚了,明天回去吧,我已經給你定好房間了,你好好睡一覺,明天早上再回去吧。”

柳藍拿著電話,不掛也不說話,就那麽聽玉霖在說。

一只手從後面輕輕地拍在她的肩膀上:“你是柳藍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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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報紙頭條醒目地刊登著一條信息:昨天在郊外的路段上,發生了一連串的交通事故。其中一輛藍色轎車裏,一男一女昏迷不醒。男子頭部受了重傷,很幸運,他的頭骨很結實,沒有造成大腦的損傷。那個女人就沒有這樣的幸運了,下肢粉碎性骨折。

終於可以出院待在家裏了,幾個月後第一次回家。一層厚厚的灰塵,塵封著從前的記憶,不敢去撣拭。好像有千絲萬網束縛著自己的身體和靈魂,不能動彈。依蘭咬著牙,強忍著渾身的疼痛,試圖站起來打掃衛生,一次一次努力地掙紮,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,最終還是只能癱坐在輪椅上。

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的幾道光線裏,翻滾著數不盡的灰塵顆粒,像是被熱浪煎熬,蒸騰翻滾。裏面有自己的影子,很清晰的影子,眼神呆滯,沒有表情。她絕望地看著自己——那個變型的身影,很恐怖,讓她的呼吸窒息。依蘭開始急躁,恐慌。轉過頭去,想避開。可是,梳妝臺的鏡子,裹著滿身紗布的影子又一次侵犯了她,騷擾她,糾纏著她。殘酷地,猙獰地,猖獗地戲弄著她。她憤怒,要打碎那面鏡子,用盡全力地伸手甩擊。無奈,疲憊而虛弱的身體,讓她和輪椅一同倒在地上。淚水順著蒼白哀傷的臉龐,一顆顆地破碎在地毯上。

聽到聲響,林子軒急忙從廚房跑進來。

自從出了車禍以後,他不敢離開依蘭半步,始終守護在她的病床前。昏迷中的依蘭,臉色蒼白,平靜得刺痛他的神經,繃帶包裹的腦神經。他怕她醒不過來,自己失去一切,活著也沒什麽意義。又怕她醒過來,要面對這冰冷的事實,那孱弱的身體怎麽能承受得住!在林子軒的絕望和祈望中,依蘭蘇醒了。睜開眼睛的第一個動作,就是含著熱淚,用顫抖的小手撫摸他頭部的繃帶。他落下眼淚,隱瞞著她的傷情,也許是欺騙自己。

一刻也不舍得他離開,握住手不放,也許很痛,也許是麻醉了,整個意識的麻醉。就這樣,他們握住彼此的手,在醫院度過了孤獨的,夢魘的,絕望的幾個月。

扔下手裏的東西,手臂環繞著她的腰。沒有把她放到輪椅上,而是直接抱在懷裏。嘴唇舔著她的耳蝸。“我愛你,不論發生了什麽,還是以後會發生什麽。”他的話聲音不大,卻很重,透著執著和堅定。

“是,相信你愛過我。可,我不想你為我承諾什麽。你是自由人,我們並沒有結婚。”依蘭冷冷地說。

“結婚!是的,結婚。婚期年初我們就約定好了,不會改變的,也不允許改變。我不會承諾什麽,也不想承諾。我會用行動來證明。”林子軒心疼地吻著她。

“我不相信什麽承諾,更何況是現在。”

“所以,我不承諾,只做。”

依蘭再不說話,沈默。看著他,看著每一件熟悉的東西。她有一種恐怖的預感,看這些東西的時日將越來越少。她的耳朵常常會聽到一陣笛子的聲響,是幻覺吧,從前小時候的幻覺。每當痛苦時,她都喜歡幻想,幻想自己是童話裏的一個人,不見得是主人公,一個陪襯也好,簡陋的附庸也好。告訴自己,這是個夢,生活之外的夢,真實之外的幻覺。她喜歡用虛幻的夢境安慰自己,片刻的安慰會撫平淩亂的心緒,不太在意不公平的待遇。笛聲的旋律忽上忽下,忽強忽弱,忽悲忽喜。在黑暗裏,沒有一絲絲光亮。她想讓林子軒睡覺,自己偷偷喝幾杯白酒,很濃烈的那種,然後一醉不醒。

她的想法失敗了,林子軒拒絕了,任憑她怎麽哄他罵他。依蘭知道自己拗不過他,只要自己不睡覺,他也會和自己一樣,一宿不睡,兩宿,三宿……

林子軒腦部的傷也不輕,剛剛痊愈。扶著她躺在床上,拉開了窗簾,他知道,這個時候彼此都不會入睡。看著天空,如果有星星,會更好一些,可以仰望星空,回憶,臆想,未來會比現在更殘酷嗎?

盼望的那場婚禮,在一處樹林裏如期進行。沒有華麗的盛宴,簡單溫馨。就他們兩個人,空曠得像是有鐘聲在耳邊縈繞。

“請問依蘭小姐,無論將來富貴或貧賤、疾病或健康,你都願意永遠不離不棄地陪在對方身邊嗎?”李子軒莊重地問她。這是一場靈魂的拷問,像一場漫天大火,炙烤著每一個人的人性。

恍惚中,依蘭猶豫了,茫然了。她的沈默,讓他不知所措。

“是的,她願意,不管現在還是將來。”耳旁清晰地響起他的聲音,他代替她回答了那句話。

仰起已經滿臉淚水的笑臉,依蘭點點頭。他的那句願意,她願意,我也願意,輕輕地解開了她封閉的心結,給了她無限的憧憬。

林子軒俯身捧著依蘭帶著淚水的笑臉,溫柔地吻幹了她的淚水,又輕輕地吻了吻她顫抖的唇。

小樹林裏出奇得安靜。依偎在林子軒懷裏,她暫時忘記了痛苦,沈溺在幸福中。樹林上空神秘的星輝,讓她沈醉在眼前肅穆的環境裏。依蘭憧憬著,在一片桃園,有一葉扁舟,兩個人……

從此,在小區裏有一道美麗的風景。斜陽晚霞,掠過兩個人的背影。風帶起的長發,和著隨風而起的白色衣襟。交織在一處。女人緊靠在男人身邊,男人的手摟抱在女人的肩膀上。不時的俯身耳鬢廝磨、竊竊私語。

遠處,有一片翠柏,是兩人親手栽種的。茁壯而堅挺,茂密而蒼翠。

三十四

男人躺在床上,光著身體。

一個漂亮的女人走過來,端著兩杯咖啡,帶著熱氣。粉白色的睡衣內,誘人模糊的若隱若現。她吹了吹,遞過去。

男人沒有接:“這時候喝什麽咖啡,沒有情趣,拿兩瓶白酒。”說完,拉了一個被角蓋在身上。

女人出去了,一會工夫,她拿來兩個杯子,一瓶紅酒,一瓶白酒。斥責著男人:“會不會情調,要看你符不符合。就像這酒,可是烈性的,沒有這個本事,勉強了,只會讓自己痛苦。”

“好久沒有這麽痛快地放縱自己了。一年了,真得累了,太累了。”說著,他喝完了瓶子裏剩下的白酒。

女人沒有阻攔他,看著他肆虐地喝完,又遞給他那瓶紅酒。抿著嬌小的雙唇,臉上露出一絲暧昧的醋意。

男人頭暈目眩,一瓶酒足夠讓他感覺天昏地暗。他順手把喝完的空瓶子拋在地上,猛地撥開她手裏的高腳杯和紅酒,野蠻地推倒在床上……

地上的高腳杯碎片,在慢慢暈濕的紅酒裏閃爍。

“好了嗎?快一點吧!聚會馬上就開始了,不能再耽擱了。”她催促著,稱呼男人為林子軒。男人叫女人倩倩。

男人不耐煩地換上了女人給他買來的西裝,他沒有穿西裝的習慣,只是為了應付這個聚會。二十九歲的男人,很成熟,告別了五年前的莽撞。他的一舉一動,對於這個剛涉世不深的女人而言,有著非凡的魅力。女人欣賞著眼前這個男人,為他打上領帶,她比男人小了五歲,是五年前男人的年齡。

聚會很熱鬧,一個生日晚宴,是倩倩舅舅的生日。一個顯赫的人物,來訪者非達既貴。但這些都勾不起他的興趣,林子軒顯得很急躁,戰戰兢兢地。他想快些走,離開這裏。

舞會開始了,倩倩執意拉著他步入舞池。人很多,林子軒很勉強、為難,怕見到熟人。他的神態舉止被倩倩完全領悟,她的執意變成了刻意、必須和命令。

看他心不在焉,謹慎地四處張望。倩倩面帶慍色,一把推開他,氣憤憤地想走開。

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:“你聽我解釋……”

倩倩不屑地推開他,說:“還是快回家陪你的殘疾老婆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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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算太晚,林子軒仍然按時回家。依蘭轉動著輪椅,服侍他脫去外衣,換上他喜歡穿的寬敞外套。他依舊十分饑餓地吞食著依蘭準備好的飯菜。

他屢次勸告她,家務是我的義務,你只管做自己喜歡的事情,比如看看書,上上網,或者做一些康覆運動什麽的。她鉆進他的懷裏,很溫暖:“做家務能讓我有點自信,只要想到能為你做些事情,我就有種成就感。”她的聲音纏綿而動情。林子軒緊緊地抱住她,耳朵貼在她的秀發上。

他抱著她來到後花園。這是小區的後面,正對著一座蔥郁的高山,花園裏栽種著各式的花草和翠柏。中央有一米多高的亭臺,可以盡覽大自然賦予人類的一起美好。

這個看臺,是她最珍貴的所在。一年來,依蘭每一天都會在這裏看日出月升,花開花落。每一天都有林子軒陪在身旁,依蘭也總輕輕地偎依在他的胸前,這裏是她靈魂的寄予。

傍晚,伸手掬一捧遠卻可及的霞光,順指縫瀉滿全身,色彩斑斕。張開雙臂,陶醉在紛紛的落葉中,那是鮮艷的楓樹葉,她最喜歡的一種。她聽得懂風過嘩嘩的樹葉聲,那是大自然送給她的禮物,她用這個語言來聆聽生命的歡笑。

依蘭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。那一次樹林婚禮,讓她相信命運蘊藏著許多奇跡,這奇跡永遠存在,因為這奇跡是粹白的化身,是天使用血液澆灌的,是最美好的聖潔。

與林子軒的相遇,是命運奇跡的召喚,林子軒的存在,同樣是個奇跡。不再悲傷身體的殘缺,眼前的草樹花香都有宿命的安排,而宿命又給予了自己太多的恩惠。自己是花草的成員,自己同它們一樣,肉體終究會灰飛煙滅,可靈魂深深地紮根此地——依山傍水的桃園。

她從不擔心林子軒離開自己。想他時,他總是會出現在自己身邊,用手輕撫著自己的發絲。他厚重的呼吸,跳動的脈搏,都深深地植種在自己的身體裏。

“老公,如果我們再有一個孩子,那該多好啊!”她擡頭看著他。雖然知道自己不能再生育了,但她更不要林子軒有絲毫的遺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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